我很喜欢跟郭锦程聊天,因为他知识面广,总能说出些让人惊喜的观点。
有次我们一起看球,比赛开始前的空隙,一直从失业聊到了“农村”。
他问,这么多失业年轻人,该怎么办?
我说有治本和治标两种办法。
治本,就是要改革经济分配的结构。因为现在所有的经济问题,都是r>g(资产收益率 > 劳动收益率)造成的。
所谓改革,就是要降低资产收益率,提高劳动收益率,最起码,要提高真实利率到正的,以减少金融对财富分配的干涉。
但很难,就跟“改漕为海”一样难。
并非难在制度设计,而是难在阻力太大。
由于社会并不朝着最正确的方向发展,而是朝着阻力最小的方向前进,所以还是治标更容易些。
治标的办法很多人都能想到,
第一招就是基建,罗斯福新政以及日本“失去的三十年”中,都曾被反复使用,我们过去在治理衰退时,也一直没停。
但实话讲,基建对于解决年轻人的就业,效果有限。
一是因为它的直接受益者,是地方的“裙带资本”+部分农民工,最多就是给部分土木专业的毕业生提供少量机会,但更多学生不是这个专业的。
二是基建项目是一次性的,建完就撤,而且大多亏损运营,所以它带来的岗位并不能“持续”。
我知道有人会觉说基建的功能主要不是提供就业,而是“直升机撒钱”,钱撒下去,驱动消费,就可以间接激活就业。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消费”上——假如你现在得到一笔钱,你会拿去消费掉么?你不会。
如果你是“裙带资本”,那你的需求就不是消费,而是投资,你往四周一看——就没什么靠谱项目嘛,于是你选择把钱存进银行。
如果你是农民工,你想到现在收入很不稳定,再加上还要帮孩子存钱买房,于是你也选择把钱存进银行。
印钞大法是好,但如果印出来的钱,没有进入“生产⇆消费”循环的话,就没卵用。
第二招是院校扩招+延长学制。
也就是说,研究生扩招的目的,并不是让你去学东西的,而是要让你内卷在“考”上,茫然在“学”上,总之不要泛滥在社会上。
还有第三招,就是“回农村”。
温铁军一直说农村是经济危机的安全垫,不光因为它可以对失业青年进行消化吸收,还因为农村相对“稳定”。
直白的说,就是失业青年放在城市容易出乱子,但放到农村,就会安分不少。
聊到这里,话题就偏转了,因为郭锦程对“农村如何让人安分”更感兴趣。
你看哈,在对农民的描述中,用的最多的词,除了“吃苦耐劳”,就是“老实巴交”,这种词汇,要是用来描述你,你多半想骂娘,但若是用来描述你的员工或下属,你肯定会很开心。
这么一联想,你肯定就能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想当农民,但却希望别人都是农民!
锦程的观点则更为激烈,他说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有两个东西,很操蛋,碰什么,什么完。
第一个是官僚主义,碰电影,电影卒;碰足球,足球亡;碰动漫,又把本来风生水起的国漫,搞得奄奄一息。
第二个就是小农思想,沾上你,就势必要把你异化成牛马,让你平庸且痛苦。你抗拒?那就把你打成异端,极尽批评、排斥和孤立。
巧的是,小农思想恰好是官僚主义在民间的投影,它们相伴相生。
我迅速让他打住:“千万别聊第一个,聊不起,还是聊第二个吧。”
他说他想聊的,就是第二个,他翻出知乎上的一个话题给我看:
他说他就是从农村一路考出来的人,对老家人谈不上厌恶,更谈不上优越感,反而有些痛苦,总之是很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与其说是对老家人厌恶,不如说是对“曾经的自己”很厌恶,或者说是厌恶那个“迫切需要被改变的自己”。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无法沟通,只能刻意疏离,以逃避必然爆发的观念冲突——你知道他们是错的,你也知道他们因何而错,但他们却认为,是你在外面“学坏了”。
比如生育,像我这个年纪还不结婚不生娃,要是在他们老家,肯定会被判个大逆不道。
那些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见面就问,孩子多大啦?怎么还没生呢?怎么能不生呢?
他是真的关心你过得幸福不幸福么?笑话,他连你是怎么想的,你的需求是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的选择跟他不一样而已。
就个人选择而言,为什么不能不生?他说的清楚么?他说不清楚,他除了用一种对抗的态度给你施加压力,有提供任何“说服”的力量么?”
我说:“不错,其实我并不排斥和人讨论生or不生的话题,只是很抗拒对方用规训的态度,来干涉我的选择。”
他:“规训这个词,太到位了——他根本不是关心你,而是在规训你!
王小波是怎么描述规训的?他在《黄金时代》中说:‘对于格外生性者,就须采取槌骟术,也就是割开阴囊,掏出睾丸,一木槌砸个稀烂。从此后手术者只知道吃草干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杀都不用捆’。”
你不妨代入一下那头格外生性的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阉割你,也知道阉割后你会是个什么死样子,但他们就是要当着你的面,割开你的阴囊,锤烂你的睾丸,还硬要说是为你好,你什么感受?
规训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对他们有用;二是你不能和他们不一样。”
我有点质疑地说:“我能理解传统思想对人的压迫和规训,但是不是有点把老家人想得太坏了?他们或许只是出于本能地不喜欢‘离经叛道’者罢了,并没有太多主观上的‘坏’。”
他说:“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因为他们身在‘坑’中却不自知,你好不容易才从‘坑’里爬了出来,但他们还想把你往下拽!”
我:“为什么说这种思想是‘坑’呢?”
他:“因为它被设计出来时,就是为了困住人、剥削人的。你知道思想是可以被设计的,对吧?”
我:“知道,在《三体》中,希恩斯通过‘思想钢印’给自己注入了‘水有毒’的思想,后来即使要渴死,也喝不进哪怕一滴水。但那是在科幻世界,啥玩意儿都可以设计,小农思想怎么设计?”
他:“小农思想不是直接设计出来的,而是在小农经济中衍生的,但问题是——小农经济,是被设计出来的。
什么叫小农思想?就是那种为满足个人温饱,在一小块地上自耕自作,无约束、无协作、无交换而长期形成的一种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
古代的统治者虽然无法制造出思想钢印,但是只要把老百姓的生活格局限制在小农经济中,小农思想就会自动生成。”
我:“所以你认为小农经济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中央集权体制给设计出来的?”
他:“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历史课本把春秋及之前的社会,称为‘奴隶制’,把战国及秦之后的社会,称为‘封建制’,其实很不合理。
因为奴隶不是一种制度,而是一种身份,即使到清朝,依然存在卖身的农奴。
把秦到清按封建社会划分的提法,是西方人干的,他们按西方社会演进的时间轴来理解我国社会,但他们并没有经历过长期的大一统,西方的封建制一直延续到了资产阶级革命,而我们的封建制,早在秦汉时期就结束了。
秦始皇和汉武帝都想打造出一套高效的中央集权体制,以便集中全天下的资源为自己所用,只是他们用到的办法,大不相同。
秦始皇用的是暴力,结果二世而亡。
汉武帝吸取了这个教训,采用了更温和的‘教化’手段,用哲学家福柯的话说,就是从‘刑罚社会’,过渡到了‘规训社会’。
从此,中央集权制登上历史舞台,并绵延了两千多年。
虽然汉武帝换了条路线,但他及后世皇帝的统治目标,和秦始皇一毛一样,所谓‘外儒内法’,‘百代以来,皆行秦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秦法是什么法?《商君书》说——贫民、疲民、辱民、愚民、弱民。
即秦法要打造的,是只知低头干活,毫无反抗意志的工具人,
假设我是官,你是民,你觉得我会怎么控制你?
首先是使你保持穷困,人穷则志短,这样随便给你点甜头,就能役使你。
说到底,穷人才是廉价劳动力和红利,一旦变富,就会推高劳动成本。
其次就是用垄断刚需产品的方式抬高生活成本,让你为获取生存物资而不停劳作,这样你就不会想七想八,从而利于控制。
第三是就是给社会分三六九等,并在文化上羞辱底层,打击你的自尊自信,使你自轻自贱,觉得穷人就不该如何如何,就会迷信权威,认为地位越高的人,说话就越对。
第四是干掉那些刺头,剩下的都是软蛋。
最后就是搞知识垄断,使你的认知维持在低水平,这样你就无法识破社会的运转逻辑,从而更容易被控制。
我说:“听上去似乎没毛病,但具体怎么实施呢?”
他说:“无非就是历史书上常说的重税,连坐,重农抑商,利出一孔……但这些政策的实施,最终都落在“小农经济”这个环节。
要提取经济资源,同时要贫民、疲民,就得重税,但你是不是觉得史书记载的农业税并不高,谈不上重税?
对土地征的税,可能是不高,但是还有另外两种税,一是徭役,杜甫《石壕吏》中‘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说的就是这个。
二是“盐铁官营”,相当于古代版的工农业剪刀差,都是税。
为了更大限度地从民间提取劳动力,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最喜欢农民,因为农民是被绑在一亩三分地上的,控制成本最低,人为阻止人口流动的保甲制、里坊制、连坐制……都是证据。
古代皇帝动不动就说重农抑商,其实他们讨厌的是商人,而不是商业,他们要抑制的也只是民商,因为要把高利润的商业机会,全都垄断到官商手中,“盐铁官营”就是很重要的一例。
皇帝认为商人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会威胁君主权威,是必须要干掉的强民。
除了商人,还有豪侠,这些人总爱打抱不平,所以一呼百应,也是威胁。另外还有知识分子,他们来自诸子百家,思想自由,不光难以被规训,还会煽动其他人。
总之就是要“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以弱天下之民”。
现在想想,乾隆拒绝与英国通商,真的是他傲慢无知?恐怕是他太了解商业所塑造的资产阶级会撼动皇权了吧。
不让做商人,也不让做豪侠,还不让多读书胡思乱想……
什么叫“利出一孔”,就是锁死一切人们可以自我发展的上升通道——想要升官发财,只能依附于它。
利出一孔+依附体制,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结果就是出路单一,于是内卷文化,由此而生!
也就是说,统治者自己不想当农民,但希望别人都是农民——不要乱跑,不要乱想,归顺他,依附他……总之,农耕文明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一种体制的筛选。
我又问:“那为什么是小农,而不是大农呢?”
他:“小农对应的是自耕农和佃农,大农对应的则是规模农业和农场主。
大农还是农吗?不是,是地主,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帝,再往下则是豪强、地头蛇,这些人,一方面是依附体制而升官发财的典型,另一方面又是皇帝的挑战者。
皇帝怕张角、王薄、李自成么?怕,但更怕曹操、李渊、吴三桂。
也就是说,体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大农没发展起来的时候,意味着皇权一统、社会稳定;大农发展起来以后,意味着土地兼并、豪强并起。
所以鲁迅说,古代中国只有两个时代——做稳奴隶的时代和连奴隶都做不稳的时代。
既然皇帝要坐稳龙椅,自然要‘小农’,而不要‘大农’。
但我们都知道,小农经济本身并不稳定,它首先是分散,其次是缺乏交换,这样单薄又单一的经济系统,必然是低效且脆弱的,就像自然界的生态系统一样,越简单越脆弱。
脆弱,就会畏惧不稳定。
畏惧不稳定,就会进化出求稳的思想,然后便逐渐演化出后来我们所看到的小农社会的特点,比如宗族依附、思想保守……
我们甚至可以说——小农经济本身的不稳定,促成了阶级社会的稳定。
就像现代社会所讲的“资本控制论”——为什么失业越来越频繁?就是因为资本对社会的控制,需要制造出一支失业大军,用来压低工资,并威胁有工作的人996。
就业的不确定,促成了资本控制的确定,
其确定性来源于打工人对资本的依附——从人身的依附,到思想的依附。
以上,小农经济是中央皇权两千多年来不断向基层社会延伸控制的结果。
一种经济形态,必然生出对应的生活方式。
一种生活方式,必然生出对应的思想范式。
既然小农经济是基于控制论的制度设计,那么小农思想,也必然是一种控制论的思想。
直白地说,它是依附的思想,是归顺的思想,是奴隶的思想。
当然它在现实中不可能这么直白,小农们固然认为自己和那些大人物不一样,有自轻自贱的倾向,却也不会轻易认为自己是奴隶。
他们反而觉得自己是自由的,自给自足,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他们认为自己之所以穷,是因为能力不够、运气不好、出身不行,不像那些大人物……
这便是小农思想作为控制论思想的隐蔽之处,否则也不会绵延两千多年。
在浩如烟海般介绍小农思想形成过程的书籍中,我最推荐费孝通的《乡土中国》,这本书条分缕析地描述了我们的文化传统是如何依着乡土社会和小农经济的生活方式而衍生的。
书虽不厚,但内容博大精深。
需要注意的是,小农思想并不特指农民的思想——农民不一定有,市民也不一定没有。
它指的是在小农经济、乡土社会里生长出来的思想,而我国的城市化,也就二三十年而已,往上数个两三代,大家都是农民,所以谁也别看不起谁。再说思想这种东西,经过两千年的沉淀,早已内化到文化基因中了,并不会因为你住到城里,它就消失了,它依然会在你的日常言行中,有所体现。
举个例子,比如每个人的微信群中,肯定都有这么一类人,铁拳没砸到他时,他说:“这疫情管得真好哎,这么多的人,都给管住了。”铁拳砸到他时,又开始呼天抢地,叫屈骂娘。这种“只要自己日子能过,其他人的悲剧,都是理所当然的代价”的想法,就是小农思想的具体体现。
我这里主要讲一讲那些比较限制我们发展的思维范式。首先,小农的经济方式,是典型的自耕自作、自给自足,也就是说其生产和创造,都是供自我消费和自我满足的。由于商品交换很少,也就没有满足他人需求的必要。长此以往,就会产生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自利的思维习惯。
我曾看过一个综艺的片段,讲的是几个明星的爸爸,在给家人重要性排名时,都不约而同地把孩子排在最前面,然而在表达对女儿生活的建议时,又都说:“我的愿望还是说她要结婚生子,要在这个年龄做该做的事,不然我将来老了死了,会很难过……”大张伟怼回去说:“那你不还是把自己放在最前面吗?你优先考虑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又不是孩子的意愿。”一下给那几位爸爸整不会了,他们一方面坚信自己是为孩子好的,另一方面又从未想过——将自己的想法置于孩子的意愿之前,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其次,我们都习惯了“听话教育”,殊不知,它是愚昧保守和科学精神匮乏的表征。还是上面那个例子,父亲们难道不知道应该尊重孩子们的意愿么?知道。他们只是条件反射式地认为自己更对——年轻人不听自己的话,将来肯定会后悔。这种“要求听话”的条件反射,是从哪里来的?就是从小农思想里来的!
小农社会,是个非常简单的社会,简单到连文字都不需要,因为它是熟人社会,充满了象征意义的表达。比如姜文的《鬼子来了》里,队长深夜敲门,老乡问:“谁呀?” 队长答:“我呀!”熟人世界里,一段呼吸、一个眼神,都是信息,哪还需要繁复的文字表达呢?
而且它的生产方式过于简单,分工也简单,男耕女织嘛,以至于每代人的生老病死周期都相同,那些生产生活的经验,只需一代接一代地口口相传即可——记忆容量太小,不需要文字记录。没有复杂分工,缺少文字应用,也就不可能有技术创新,更不可能有科学精神。
创新是什么?是分工和迭代,小农社会不似商业社会,是缺乏这些的,所以就缺乏创新。如果生活在农村,你会发现,很多地方90年代所用的铁犁牛耕,和两千多年前的汉朝,没有太大差别。
科学是什么?是对一般规律的发现、描述、概括、抽象和推广,这么复杂的过程,不可能脱离文字而存在。所以为什么工业革命没有发生在古代中国?因为我们人口虽众,但并没有形成真正的智力资源,那些缺乏信息和商品交换的小农村落,100个跟100万个,没有区别。汉字是在统治阶级的朝堂上诞生的,所以记下的都是王侯将相的故事,迭代的都是驭民、权谋、血酬、厚黑、潜规则……但这些都不是科学。
再则,由于经验是代际传递的,是老对小,是有知对无知,于是就滋生了长老崇拜和传统崇拜。既然老辈的经验是“灵验”的,那你照办就是了,不必知道缘由。
比如中医药,就是经验的累积,而非科学的突破,你把《本草纲目》、《千金方》等一切经验性著作都背下来,你就是名医了,既无需也想不到去探索治病的原理。就说连花清瘟吧,它的药用成分究竟是什么,现代科学完全可以做到分解并提纯,但是生产方会刻意淡化这个内容,而大众也不会去追问。
再次,我们经常说“小农阶级有局限性”,其实主要说的是——缺乏公共精神。
这是由小农社会“老死不相往来”的分散特性所造成的,没有交换、没有协作,也没有分工,就缺乏互相制约和公共协商的基础。而且熟人社会的信用,来源于“知根知底”而非公共契约,所以小农社会是缺乏法制精神和公共精神的社会。概括地讲,就是人们既缺少改造社会的热情,也因缺乏分工协作而组织不起来,于是小农们无法形成统一的阶级合力,从而丧失政治上的话语权,最终沦为牛马。为什么一亿汉人会被十来万满人统治?就是因为发生在嘉定和扬州的悲剧,不会让湖广的、两淮的、天南海北的小农们兔死狐悲,一亿农民不是一个阶级,而是一亿一捏就散的沙子。
那是不是说小农社会缺乏集体精神呢?
不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讲究“克己复礼”,按费孝通的说法,是指你要克制自我需求,以迎合传统、宗族、文化……
也就是说,小农社会所叙述的集体,是优先于个体的,它不认为集体是一种个体的集合,每个人都在参与建设,而强调集体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你必须迎合、奉献、牺牲。
现在想想,那些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未必就是被我们的文化所同化,而是发现了这套统治工具的有效性,继续沿用并升级了。
我说:“打住,这个讨论虽然很有意思,但肯定会有人指责你忘本,诋毁传统。”
锦程似有所料地说:“首先,传统就是用来颠覆的。迭代迭代,什么叫迭代?就是不停地用新版本覆盖旧版本。
人的思想也一样,现代社会的工业化和城市化,是基于产业分工、上下游协作和商业交换而建立的陌生人社会,在现代城市生活,却一脑袋小农思想,相当于在iPhone14里,装了个诺基亚的初代系统,能有个好?
其次,我们都学过马克思的阶级史观,对剥削制度的批判,本身就是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肯定。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要实现阶级爬升,最首要的,就是使自己不处于被剥削的位置。
小农经济本身就是阶级制度下的创造,小农思想也是规训的思想、奴隶的思想,当一个人的大脑全按小农的思维方式运作,他怎么可能会免于被剥削呢?
我们说,一个人的行为和情绪,是受思想控制的,那思想又来源于哪里?具体地说,它受到3种力量的塑造:
1)“自私的基因”;
2)教化和规训;
3)自由意志。
比如男人钟爱大胸美女,是“自私的基因”控制的;钟爱白幼瘦,是网红文化影响的;
而阿强无论说什么就是钟爱阿珍,则是自由意志的结果。
再代入一个想象,假设你建了一台机器人,专门用来处理垃圾,那么倒垃圾,就是它的初级设定。
后来你又给它写了一段算法,使它掌握了机器学习的能力,还给它灌入一大堆数据,让它边分类垃圾边学习。
渐渐的,你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它都可以智能地“体会”到你的意思,并精准按你的要求,提供服务。
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意志,产生了他自己的需求和目标,他的行为,不再局限于倒垃圾,也不再围绕“服务你”而展开,他有时去晒太阳,有时去周游世界……那这时我们就会说——他是一个人,不再是一台机器。
所以智慧是什么?
智慧就是使自由意志彻底覆盖“自私的基因”和文化传统对人的控制,孔子说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和王阳明说“知行合一”,都是这个意思。
综上:
1)皇帝要搞中央集权,其终极目标,就是最大限度地控制社会,并提取经济资源,为自己所用;
2)小农经济,就是为满足集权目标,而筛选出来的“控制型”经济模式;
3)小农思想,是产生于小农经济中的规训的思想、奴隶的思想;
4)小农思想是创新和科学的敌人;
5)小农思想是规训的结果,非常隐蔽,绵延两千多年,以内化到我们的文化基因中;
6)要想离开被剥削的位置,最起码的,你得剔除出思维习惯中的小农意识;
7)所谓智慧,就是使自由意志,压过基因算法和规训社会对人的控制。
作者:叶泊枫
2023.2.11